東園行篋（古詩部分首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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丙申三月攜諸公訪溧陽太白樓

太白樓，天下聞。登臨一眺春風吹，滿城飛絮碧縠紋。故縣依依酒旗飄，月下斗酒湛芳樽。行人賞春行處醉，更誰醉態得自恣。吳樵夫，丁夫子，傾杯飲，拍案至。君不見，兩水之夾樓逼樓出，白雲之動仙人室。青漲天外之千山，淥溢平川之一溧。君且聽，歌傳巷尾之八仙，蓬蒿食罷忽黯然。 來盛葡萄酒，時人頻說舊時筵。舞袖之人歸何處，大雅微兮共誰語。回首人間春欲卒，春似佳人隔煙渚。

天子嶂山

山巔有岩穴，見說天子墳。時能產真龍，王氣淩紫氛。上國聞毀之，空餘寒草春。至今八百年，時人誰復聞。回首堯天遠，忽看暮光淪。銀漢掛精舍，山塘隱幽人。青山如倒鉞，割破銀漢津。 水雲閑，茫茫百越塵。復聽鳥鳴澗，森森桐葉新。松椎生春風，愛酒尋南鄰。泉谷撱闐咽，彩石為誰珍。良木良可棲，莫自歎離群。諸葛從茲臥，四皓有經綸。澗流為龍脈，連山為龍筋。新詩為之傳，此間育龍鱗。天待真龍出，使我芻蕘欣。但覺走乾坤，山阿人徑絕。月出東南天，蒼莽一片雪。

丙申雜詩二首

晨起藹光微，草木露未晞。行人北郭外，野老南塘陂。點豆春分日，三月豆苗肥。但勤剪地膜，莫令豆苗稀。豆苗榮有時，年歲去難違。壺觴獨自引，流憩常拂衣。其一

驅車出大道，莫問何所之。繁花吹錦繡，青天白雲隨。蓬蒿起歎息，川嶽贈我詩。春山如堪掇，用以磨硯池。其二

丙申村中二首

春徑我來遲，花飛良不歸。筱入風滴翠，峰高雲滿衣。往尋葛洪輩，莫恐阸行期。道意煙霞隱，空林人跡微。山從天地合，月近水雲低。深谷隨咽漱，人情與世違。萬事轉幽獨，寸心忽餘悲。其一

綠樹披雲煙，萬壑初啟蟄。鵲鳴春耕始，村中修耒急。晨光稍朦朧，畦田荷鋤入。點豆南山下，三五青蓑笠。竟日涼風侵，不煩春衫濕。時務芟雜草，終歲有顆粒。耕讀兩不誤，杯尚與鄰執。之此遠喧氛，雋乂求茲集。其二

遊清遠牛魚嘴山作禾雀花歌幷贈羅小娟

牛魚嘴上春風生，牛魚嘴下流泉清。松間汩汩昏晨響，犖確石徑東西行。眉園主人引我來，為我高指禾雀精。風吹恍似禾雀歌，身如珠箔羽翼輕。紛紛翹尾收逸翮，降作山花寂無聲。君不見千隻萬隻相棲息，兒童欲驅雀不驚。是花是雀足堪疑，忽看羽翮何錚錚。兒童反怕雀啄人，臂縮面怯心怦怦。君不見禾雀雙雙伏枝上，禾雀雙雙與嚶鳴。一聞自是有情物，再聞但得誰心傾。古藤古徑籊籊遠，嵽嵲之高暮光迎。古藤纏樹幽光微，樹為藤纏揚其名。君不見千年盤曲為花朝，個中滋味苦相撐。豈料昆侖靈仙遇，不意人間荊玉成。日月浩然養明心，何得相玉之人不作側眼瞪。

丙申正月初七即西曆情人節有贈

逢君我心歡，得君我心惜。我心如磐石，為君死不易。羅帷明月窺，氣暖桃花坼。愛惜良時景，嬿婉當同席。良時百年稀，願君爭朝夕。起視煙雲深，茫茫山水碧。行役背春城，轉覺世路隔。君定如我愁，愁思千萬尺。舉動不自由，奈此無良策。約期何日定，夢君復夙昔。長欲抱君懷，終老不拋擲。

問友

傳語問平安，君答素已閑。世路隱與顯，何必苦言艱。但有田園舍，歸臥南山巔。

乙未水口古詩

欄杆星辰轉，蘭桂芳香歇。江隅寄浮生，鳴鷗野草沒。欲上驅行雲，縱馬歸白髪。山林一壺酒，萬里月清發。撫事徒増傷，使人長恍惚。腸忽如在棘，微言止非訥。其一

北風且淩冽，我詩自暖芳。風吹散天涯，天涯為我狂。散作春種子，散作明月光。散作梅花發，寄君一片香。不愁風雨雪，但看梅花妝。天涯如有意，認取鬢邊霜。其二

迢遞水村閑，蘆葦漫長道。百越蒼茫雨，梅花覿已老。故山多林鳥，一去棲枝少。客館傷賈誼，行路憐鮑照。結習紛難盡，如何展懷抱。獨去復獨來，歡遊何處好。其三

燈昏幽人獨，蟲響四壁清。檻眺江村遠，空蒙煙山橫。地僻蔬食香，來填酒腸行。瀅濴南國暖，嵂崒羅浮名。江蘆任含嚼，強聒感世情。其四

竹自有高節，何必畏風多。風多竹愈勁，枝葉更婆娑。危坐聽蕭瑟，落照返西阿。持心天地正，心事井底波。其五

天地茫然間，雨灑江村白。經寒新雷動，野田燒痕碧。步壛滯雞犬，水檻浮蓮積。遠景須醉看，興起誰共適。知命始讀易，一笑寬懷釋。旒纊無心聽，農家能醉客。其六

宿老水口，是夜寒風夜吼有作

江風呼嘯何其悲，吹吾寒窗折吾枝。浪拍孤村兼天湧，雲山漁火翻覆之。人皆不敢出其室，被涼衾冷心發怵。鳥皆不敢離其巢，蘆荻狼藉亂蓬篳。我聽江面風波多，我枕江野憂銅駝。風波如刀迎面割，青春素景似爛柯。恬鱗振地驚飆拂，碧血橫空霓蛇沒。宴安昏寵不可懷，眼前風物長恍惚。江屋圮裂山城皴，三光之廷俱墜沉。一時搖似龍虎吼，神州丘墟漫飄塵。乃感今宵無眠獨，天若玄黃*神哭。

臘月初九東興野老歌

東興野老樂有田，荷鋤自采瓜蔬鮮。采得瓜蔬市中賣，換取明朝買醉錢。家在東江藍水畔，時時醉臥東家船。船飄一任隨風去，驚起沙鷗去又還。東興野老居不獨，黃犬朝隨暮相宿。夢中常與兒孫嬉，膝下汋約承歡睦。孫捋翁須兒舞衣，高堂明月和修竹。強攜玉瀣看煙波，醒來蘭桂落何倏。盛世無戰亦無亂，不見兒孫空極目。

與翁對酌酒後作

與翁對飲盡清歡，醉來歸臥大江邊。小艇飛如天上去，青山踢倒掛雲端。大江繞似葡萄藤，明月還似葡萄懸。看吾手摘葡萄子，釀作玲瓏 泉。樓高逸興接輿歌，江月茫茫老江煙。謝家風流習家池，如今早已不新鮮。

暮踱東江

昊天茫茫路不平，青衣衰髮細吟行。一聲大吼出衡門，舉國誰識鸞鳳鳴。江村搖落蘭桂香，河山暮景令愁生。野渡無人芳草寂，嚴霜飛墮獨鷗盟。

過東新橋

行行重行行，江流照我影。我影獨徘徊，似彼水中荇。愁牽樓上月，月軋青天冷。朱檻俯東江，海氣騰西嶺。水流清復濁，紹聖復誰秉。蘇子愀然去，唯有煙波永。

九月和陶潛歸園田居其三

百合中庭種，經秋芽發稀。翻土蚓驚遁，入暮鋤未歸。山人自適意，何恐泥汙衣。偶然歌雲岫，無與天命違。

劈柴歌乙未初秋閒居於家

劈柴劈柴兮，刀下成兩塊。用力須精猛，如捶山川碎。村人何所問，事業皆荒廢。可能不如人，空作劈柴輩。劈柴劈柴兮，燒柴煮豬肺。為人解飢寒，成灰亦慷慨。生當作此心，莫為窮途礙。

和陶詩移居其一

半載三移居，何處卜吾宅。人生如飛蓬，萬事在一夕。但愛幽僻處，甘為花草役。十平能蔽足，有書寧無席。世間竟不與，菜蕨歎往昔。市井佳士少，移文誰與析。

飲酒

我在深山居，花鳥共茲廬。小廬半畝何所有，日月山花作吾友。吟罷詩書飲花酒，醉聽溪鳥各呼偶。秋老陂塘赤足行，煙山水裏寒泠泠。衣衫不扣亦不紐，鳳歌唱罷說劉伶。死即埋此何必棺，骸化塵土古今然。生於天地自往還。登臨去，望星天。桂花酒，莫留殘。杯為盡興北斗轉，荒村野水月中看。

遊羅浮贈韋子勇陳子越

我本羅浮客，放歌求自適。山深愈悠邈，願毗葛洪宅。素心不欲紅塵染，自愛鳥道相往返。掬水狎花足歡愉，興在臨觴風林晚。葛仙煉丹搜藥草，竹簍短笠羅山曉。葳蕤帶露谷中蘭，紫衣摘處秋光老。煎茶呂祖飲岩泉，拂衣袒肚餐松煙。忽然失足巉岩墮，即化飛雲上摩天。麻姑低唱清如水，縱棹采蓮縠紋細。荷葉田田人不見，時時棹上拋蓮子。諸仙今何在，我欲追前蹤。洞天別有意，禪房聽晚鐘。且將曠逸此登臨，袖手開張適予心。懷抱天地同一豁，欲窮物理逝感深。君不見，雄雞一聲江村遠，山樹空蒙日夕暗。九轉飛芒為誰傳，觀裏丹井生蒼蘚。

新歲作

君不見江外山銜擲日飛，江頭涵影玉繩微。此身得向春山住，此骨須同巢父歸。君不見偶自牽牛笑洗耳，偶然酌酒對月醉。人世歡娛能幾時，縱有一萬三千歲。猗猗綠竹搖春風，款款蝴蝶桃花紅。誰其聽我低吟唱，山月溪風與青松。太息霓城遠自然，煙光縹緲籍無仙。一生放曠追風流，風流豈肯讓人前。江月徘徊我起舞，江花窈窕和風語。氣倚高樓浪縱橫，嘯起白雲塞玉宇。古來鴟輩不可交，相交得似住九皋。管鮑貧富無相忘，管寧目光割如刀。三山草木盈清光，桂徑梅蘭滿院香。逸興東南千嶂外，山林豪氣亦開張。

山村即事

驅車向東去，驅車向南去；驅車向西去，驅車向北去。東山看日出，南山采菊處。荷鋤耕南圃，南圃瓜果著。西溪聽淸響，白鷺頻飛渚。北坡松下坐，邀與鄰翁語。一杯復一杯，啖盡霞與曙。窮達由來命，直道何須慮。

飲酒歌

適意林山下，宛然化外風。濯足濯纓任自由，不為浮名羈絆中。撫琴作古調，豈以人得識。持杯對月歌，豈以悅人側。

荊軻

蕭蕭易水歌，重諾風塵路。絕巘破靑雲，流波連紫樹。馬蹄疾飛去，寶劍振如怒。縱是布衣身，還當猛虎步。

初夏暴風雨作

海風欲摧大華城，雨氣暗天我不驚。坐看風雲決雄雌，樓簷卦陣運蛛絲。精鋼碎卻樓不倒，柏油路破走吾道。乾坤入手翻為雨，風引珠江擊天鼓。

甲午中秋夜作

月華淸澈中天漏，天地皎皎如白晝。脫履開襟杯方斟，霽風吹月掛池柳。忽起秋思望菰蒲，桂花籬菊吾家有。水連芳草攜誰賞，對月徘徊月無手。山廬危坐正讀騷，月卻好奇當吾牖。著意不理酒自酌，月色如涎垂垂久。我即持杯到中庭，月即知渴飲吾酒。我笑月似劉伶身，月應笑我心難剖。有心邀月宿山廬，愈是邀月月愈走。西山茫茫玉影斜，美酒良辰三更後。柵欄分月秋光冷，秋思如月萬千斗。

無名鳥歌

無名鳥，振翮好。寂寂枝頭梳羽毛，應懷壯志天之遨。秋氣蕭兮如劍陣，有罥有罥路不順。一聲帶血啼穹廬，臨窗問爾意何如。答我維艱尚頓足，聞爾能言驚不俗。能言世捕之為稀，張弓拉箭力不遺。勸爾莫高歌，勸爾莫言多。隔牆恐有狐狸耳，妒爾才多欲爾死。彩翼飛飛爾不聽，言每指弊飛唾橫。不知何處炮一響，但聞哀哀唳一聲。忽感數日爾不見，思爾舊音猶婉轉。

歸家有作

歸看菊花好，我意揖清芬。山光亂石澗，水色見晴雲。絕塵泯然笑，短褐獨不群。籬邊有英氣，高臥南風熏。淡然味趣理，悠遠得香氛。何必慮草長，荷鋤自可耘。粗醪亦可酌，田父酌同欣。田廬疏竹徑，喈喈鶯聲聞。

中夜聞鷺鳴不寐

一聲夜裏更淒清，問之何事獨哀鳴。呼魚有*肝腸斷，難免風雨阻蹇行。江海蒙曨殊往昔，堀堁生塵天地窄。煙樹隱隱多網羅，運途何得展雙翮。感君迍逇亦吾有，體心味物駐聽久。久駐聽兮空街深，霓燈自舞重城囿。君本去住蓬壺中，幽谷自在乘清風。芳沚可以閑眠臥，高棲林竹鳴青松。如何誤入塵寰裏，長嘯令人愁不已。可有一枝安巢宿，風沙振野寒於水。我已囹圄人間住，自把此身輕白羽。帝鄉雖好不吾期，生涯喧卑眇默路。

古詩八首

水國清純境，雲山明淨輪。我欲放吾句，感動瑤池人。瑤池有阿環，素顏為我珍。我珍恐易逝，顧彼如哭麟。流光不與待，終古揚飛塵。仙山去邈絕，紫冥獨傷神。其一

故國不識我，我徒憂故國。流光門戶泄，聲樂滿耳側。醉者媚其態，醒者憂其色。醉者何其多，醒者獨懷惻。雲壓城欲摧，霓塵覆南北。街似一江壑，風吹一何急。我似一江鯽，道遠一何仄。遊遊無處所，茫然愁無極。其二

菖蒲生幽澗，花葉兩蓁蓁。朝濯在山泉，夕臥青石根。馥鬱有殊效，仲夏涼風熏。若不逢時節，何以用驅蚊。其三

明鏡飛楚越，清光蕩天心。南溟水漭漭，千嶂萬嶂森。雄風摶鵬力，我志掃霾陰。但覺卑軀累，阮籍窮途吟。在此名利代，容易喪寸忱。那得馬骨白，一諾重千金。其四

聖朝多福利，鄉里置別墅。烏紗不入品，房產竟百處。小女持綠卡，大兒盤樓鋪。中兒規劃局，樓市唯其所。名車勝金鑾，名衫貴金縷。主*一方民，吾民感恩否。千萬築廣場，夜來供歌舞。公款飽囊無，月俸三千五。何得白玉堂，子女貴且富。一人居官邸，兄弟皆官賈。升天況雞狗，沆瀣相維護。臺上盡簪纓，台下黎與黍。五袴謠不傳，合浦珠難訴。愚民向來久，*懶偽情具。宣外官為僕，實是生殺主。歲杪民討薪，不得攔衢去。橫幅欲申意，居然投囹圄。官賈自逍遙，民工自吞怒。萬里何蕭蕭，風塵莫肯顧。叆叇層樓遮，但恐無廣路。只應堯天霧，蔽民淚如雨。咸陽收兵器，楚人即一炬。興亡自有時，唯憐百姓苦。其五

踏步天南北，壯心明月皓。歲盡不傷秋，由來不服老。天與千萬日，千萬亦草草。歲月本無情，何必空自惱。老驥羨清風，飛奔如電掃。放心無塵境，方知天地浩。其六

乙未戊寅月，己卯清宵半。鵝城輾轉我，寒風卷簾院。相思千咀嚼，味苦空眷眷。三萬日消磨，獨此春燈伴。素無荀令香，誰青嵇康眼。嚴霜吹轉萍，瘦骨一孤劍。其七

粵人操客語，血脈中原流。昔逢干戈舞，避亂走蠻丘。遂將客名族，不忘清源頭。文字尋宗嗣，名賢張孫劉。欲將華夏振，信馬軫方遒。丈夫寧掉臂，當挾泰山遊。手拍昆侖山，如把蟻與螻。成人先懷志，故事雅宜修。周天可斡運，勞苦降我儔。戮力共恢復，時危莫自憂。其八

古意

春雨春雷采蕨歸，浹溪橋畔桃花飛。桃花飛處何人住，屋廬整日閉柴扉。死後由來一抔土，生前誰不為名慮。我亦孤狷澹蕩人，鳳歌可唱同歸去。

二月廿八日

郁郁淩蒼天，牢牢古岩縫。澗底百尺松，豈意無為用。似此松之者，古今皆同夢。蘇秦陰符論，禰衡鸚鵡頌。郭隗獻死馬，荊軻風雲動。何人高築臺，復使寒士重。

古風二首

夕光侵林壑，雨霽春山空。農人漸歸舍，雞鴨漸歸籠。炊煙破山色，燈牖白溶溶。回首野徑黑，芳草臥掩蹤。那得見人珍，飄飄隨春風。其一

獨然村道行，朦朧天無月。天無月尚可，有清風吹髮。澗落回高響，葦低前山突。我本草間人，豈嫌草間沒。所嫌居無竹，無酒無詩篋。其二

春日行

春日行，行何處。南塘坡，西阿暮。雜樹茂，春鳥啼。下有清泠之澗水，上有浩蕩之風雷。山棱聚，蹙如眉。桐花發，生相思。所思之人湘江北，春風 斑竹淚。

吊林昭歌

天玄黃，地沉梁。鳳凰潛竄，鴟鸮翱翔。蔡琰之才素節具，人間寧復有此女。鐐鎖藍橋獄，長為獄卒辱。舊創血未幹，新創血暗赴。父聞消息服藥死，母猝街頭永隔阻。但使眾醒告人類，裂指吮血書被褥。女兒身作男兒用，海鷗托意擊風雨。剖心輸丹上諫疏，海瑞豈知下囹圄。著書卻被真言累，二十萬言例禁語。 絕食相抗爭，經血橫流呵壁怒。病骨含英猶特立，寒侵但著真氣拒。獄中獄外有何同，千萬流民無歸所。獄中尚有食，獄外何所取。蚯蚓毛蟲堪填腹，當時佳餚屬溷鼠。上山下山唯野草，樹皮啃盡觀音土。白日夫死淺埋之，夜半鋤挖婦啖茹。可憐人死人食人，白骨又為鷲啄去。太液卻報十萬斤，稻麥畝產超環宇。忽忽槍決動天地，無人知是昆玉碎。昆玉碎，冤*淚。抗言絕，蒼天死。蒼天死，何人祭。死者沉江，生者逃邦。五十九年憶已往，龍華三月春光漲。木石高擁應含悲，花發如血莫教忘。

可居

蘭谷可居，竹石可居，梅溪可居，松徑可居。掛月林間白，酌罷有琴書。縱無王恭柳，豈嫌野老酴。薄暮溟雲靜，山風吹澗蒲。石苔青坐軟，紫芝采於途。拈花聊自樂，不語意已抒。醉抖塵埃債，杯送百年徂。任情隨丘壑，何必困金車。

半月淫雨，荔子未熟而落，欣然囑以傷荔農為題作百韻

五月六月天，風雨何淜滂。半月不見日，萬物懷鬱怏。青青荔子落，問誰最心傷。子落鋪一地，泥潦臭腐揚。老翁荔陰下，拄杖獨彷徨。彷徨復籲嗟，天意豈能防。憶昔南畝去，舉趾望春陽。三月理蕪穢，披星露沾裳。載陽暖風撫，荔樹始來芳。款款蜂蝶飛，直為春癡狂。芟草壟頭上，婦姑鋤倍忙。但歇荔蔭下，相笑引壺漿。扇笠笑語頻，勞苦已相忘。兒童戴斗笠，不畏熺炎光。母喚不欲去，性頑候蝽蝗。捉得一蝗蟲，陶陶返婦旁。老翁捋須斷，蹙眉漫思量。懷想丹荔子，手剝冰肌香。丁壯挑星月，農家無閑筐。願得市價好，換取有餘糧。卅載破屋住，老孺愁相望。何奈連夜雨，屋漏缽叮噹。慘澹難遂願，告祀徒禱禳。瀟瀟風飐拂，荔葉飄南岡。對此如之何，老翁鬢已霜。孑然自嗟言，老淚不成行。翁本嶺南子，十三學田桑。十五柴鬻圩，十六歿爹娘。十七誦墳典，已略識文章。旦耒兼暮耜，弟妹教有庠。三十為木匠，刻鳳顯然彰。隻身忽南北，五十歸故鄉。老妻相種荔，翁斧向山荒。種荔效橘奴，於嗣冀有償。頹顏今古稀，居然矜得喪。有子如無子，辭家謀稻粱。繁華北上廣，樓森燈煌煌。照子何處宿，憐子破皮囊。油鹽尚缺不，雨過竹簟涼。六街人不識，車馬染遊場。紫陌紅塵地，璆鏘擁琳琅。名流往不絕，市中有堂隍。終年未得返，落景分高堂。鄉霸各奪畦，農事誰相商。河廣不見岸，江湖一葦杭。子去恐似翁，歸來疏黍穰。此恨翁已悔，一生自勞攘。翻思為農苦，世代勒絲韁。埂上燃煙罷，徒亦佇小康。聞有簪纓輩，二十鬥雞郎。錦衣復狐裘，出入白玉堂。章臺買歌笑，夜夜宿長楊。昨日新買山，今日築瓊房。庭池與樓閣，美酒下黃獐。言罷翁太息，空澗掛昏黃。往來無人跡，逕自歸牛羊。樹聽青果落，枝怨淫未央。風吹老鬢老，翁骨佇久僵。天地誠不朽，否泰轉無常。頓足何所用，解悵唯清觴。細雨拄杖回，路滑崎嶇長。不忍履殘荔，蹇步略踉踉。踉踉復蹌蹌，老驥非騰驤。生涯近土灰，回首皆空茫。煙樹如流轉，山勢西南張。高蟬安飲露，野鴨歸池塘。照眼榴如火，上階苔蒼蒼。懸牖蛛網濕，翻簾新燕遑。最憐童孫小，總角開褲襠。堂下戲黃狗，無邪搖鈴鐺。見翁啟柴扉，手執木頭槍。噠噠自吐詞，言翁已陣亡。轉覺翁蹭蹬，出門相撫將。老翁色少解，無端淚奪眶。抱孫吻其額，期以高駝翔。嵯峨林山翠，雲裏沒行藏。炊煙青濕舍，木蘭白映廊。雞喚老妻駝，雨汙子婦妝。采蕨婦憔悴，有夫在遠方。飱饔米尚足，大兒釣有魴。綠窗人獨立，被繡雙鴛鴦。見翁婦問荔，翁答鹽泡湯。忽又寬婦言，螬食咽何妨。持家汝不易，田疇亦擔當。十載翁疾愧，護理故癰瘡。且問誰家婦，有此好賢良。言罷入靜室，憂思韌如鋼。鋼絲剪不斷，斷了刺人腸。晚景燈下過，何由氣骨鏘。蓬蒿無霈澤，風雷颯驚惶。簷溜復傷枝，天際注汪洋。周流路修遠，難除聖道障。災變鵩來宅，玉隱期楨祥。彌年久失意，預恐遭此創。靜室如老僧，因果細參詳。野老在野老，何必說馮唐。江村耕為務，草木自低昂。雨霰疏疏落，風聲歷歷猖。夜中寤復寐，忽感多悲愴。那得清輝至，今夜滿東床

出言

出言以殺人，何以用刀槍。一紙沉煉獄，向民施暴強。此法由來久，十年發揮長。君不見，而今嗜血非獨虎，嚼骨亦非狼，過市人模樣，投以狼目光。君不見，猛士陷在刀叢裏，一動入肉三尺耳。荊軻獻圖死，比幹身見毀。皇都不見鬥雞人，改作飆車弄柄身。君莫學李廣空射虎，騎馬夜歸遭閉門。君莫學太白淸平調，調羹以後即斷*。下寮松郁郁，寒牖長夜讀。有志振布衣，舉翮飛海陸。陸沉不得棲，江湖夜夜啼。七十年之屋廬，誤卻此生無。廣夏萬千盡為此廬死，焉得有人視。勸君去學長臂猿，夤緣觀四方，且勿噓唏以鼻說荒唐。勸君去學變色龍，境遷則改顏，焉以孤墳之膺摧心肝。摧心肝，自為歎。

庖師事記三十二韻

庖廚熱氣蒸，日日烤如斯。苦辣鍋中炒，猶似此身羈。謀食憑已力，比富不覺卑。為子更為父，任重路逶迤。是夜婦來電，飲泣訴相思。相思何日返，獨羨燕呢呢。燕飛雙歸巢，空房明月窺。昨宵神無主，兒燒莫降時。病重汗浸被，得鄰載就醫。可憐二老急，坐立空皺眉。語罷夫歎息：心肝豈無悲。在手唯烹技，獨與人勞資。人閑我最忙，人寢我最疲。願兒無所事，二老事所宜。昔言三代窮，不棄雞狗隨。在外勞亦甘，慰你家勤持。果決請事假，明日即歸馳。婦稍止幽咽，囫圇慢吐詞：前晚犬長吠，敲門舊村支。貽我錢三百，囑我要選伊。更有遺五百，問你意當誰。夫笑彼容易，人助何棄之。你且俱收好，應若當選其。臥室自謄票，我意誰所知。官腐民何奈，此病久生滋。莫道錢不義，莫道味鼠鴟。得錢自所用，小民能寘粢。可買安兒樂，也可購好奇。婦忽破涕笑，言夫莫失期。失期是小狗，無忘歸看兒。末語情脈脈，依依掛手機。此時衣衫濕，月冷淪山陂。

拾荒者

拾荒來糊口，日出與夕沒。腥臭孰難受，垃圾已慣掘。誰奈只一兒，謀生還赴粵。一去三載餘，不知生與歿。並非兒不孝，恐是途多蹶。西北秋風重，東南霜應發。拾荒誠不累，願兒重身骨。勿濕白袷衣，男兒須鬱勃。只恨朱門前，時見狗牙黠。

夜曲

萬里冰霜西山墜，江上驚波動天地。滿城都是銀白點，疑是月光成碎片。我見月光生愁思，月光為我流淸淚。柏油路，欄杆處。水打孤城城如絮。灰樓背月如針樹，淸輝似線織銀縷。無人來去知夜深，江風轉涼吹衣襟。

賣薯行

某日，南湖小憩，見一賣薯者，以三輪單車滿載紅薯止湖邊而販之，車上紙牌示人曰：十元六斤。半日竟無人買。憐之而欲買，奈余本倉促至此，分毫未帶，事後，惟以詩記之。

堂皇萬象黃昏天，寶馬來去獨蹣跚。一蹬一蹭喚賣薯，不知晚漸侵嚴寒。十元六斤無人買，踏遍衢市成艱難。本欲多糶聞雞起，赴城廿裏霜漫漫。今年薯肥賤如土，怨嗟何耐多風雨。薯埋地恐丹芽生，都成獲落泣吞苦。等閒鼠碩幽洞幽，胡為僕矣胡為主。十年愧對雙親老，日日來回稻糧路。深巷飛旋明月光，單車腳踏響鈴長。樓壑自顧螻蟻輩，葛衣粗布思茫茫。煌然燈下酒肉滿， 樓外鈴聲涼。家山煙渺愁轉急，女啼子餓應相望。對此酸辛誰與說，車簸鐵物相碰咽。繁華地段不敢停，種瓜人死屍受竊。薯非所願官逼栽，何能慰此窮年惙。省識歲杪百草零，心為行役惆悵裂。

蕉農行

九月芭蕉熟蕉田，應知能賣好價錢。且來探問蕉農何，不見蕉農開笑顏。但言滿園蕉盡折，蕉腐泥中氣味烈。幾回翻看欲摧心，只今惟覺夢具滅。問君何事此田地，淚答昨夜颶風至。卷我三畝芭蕉田，使我徒勞費汗水。小兒學費如之何。上催超生罰款多。老二失業心頹廢，日日自將酒浸肺。老大已嫁如鬻女，更隨夫婿省外去。老伴蹉跎腰有疾，終日臥床尚能食。我已老來無所用，茲歲耳順手能種。何不申請低保戶，衣食住行有官府。老漢欲言未敢言，左盼右顧方心安。前夜村長直討錢，無錢低保莫相干。名額竊聞與其親，莫敢上訪口須緘。官官相護甚颶風，颶風摧物官府貪。暗傳有補貼，補貼竟無期。去年瓜浸爛，至今尚餘悲。忽聞壟上聲啾啾，不見公堂松柏愁。野風飐草頹牆倒，白雲如縞披山頭。

田間行

有鳥田間哀，奮翼欲振起。不知禾噴藥，應食*蝗死。鳥僵向南枝，新雛飢欲墜。長者不忍看，歎息何能爾。南方草卑濕，北方兒長滯。天道正苦辛，辭家千萬里。忽覺老孺孤，悲與此鳥似。

戲作四眼雞歌

眼鏡眼鏡掛我鼻，憐我眼力衰已至。決眥辨人一團泥，花如隔霧湊鼻覬。兒童悄躡戳我背，公然笑我四眼雉。對此噗哧呼如何，猛忍心頭語未詈。摘鏡怒驅兒童去，散入竹林聚復戲。天忽空蒙江海間，渾沌未分心惴惴。壯年値此當提劍，詎知案前伏認字。蝌蚪如虱紙上跳，眉峰緊皺馬足跛。大樹飄零境應同，身經局蹐難棄置。尚把烏鴉作佳人，摘鏡朦朧心徒醉。內急兒童更相嗤，居然不辨男女廁。小子得志不饒人，舉杖欲打佯忿恚。跖是聖矣丘為盜，於彼於此真耶偽。自古涇渭相交合，走馬踏水恣意轡。縱然哈勃鼻樑上，奈有人心看不易。

於惠乘機之杭

雙翼高飛去，椎空萬峰低。不料千鈞迫，無形庸拒之。神明昏欲厥，氣喘吞牛遲。寸心錐難立，舉足重難移。諸樓看如顆，山河交怷絲。翮待東西平，直與乾坤齊。坐觀雲海起，忽覺煙景迷。大歎人間道，萬物紛自齏。簸潛墮*域，頗驚吾道衰。左傾右突兀，艙舷如蹦摧。淬物令人惡，飲汁潑窗幃。翼顫恐受折，適遠良時違。聞是高風挾，喪膽不知悲。空溟堆銀屑，宇宙去何歸。礙物良非外，天門為秉機。雲路運斡阻，正如周道微。

橋洞老嫗歌

有嫗擺攤去，有嫗擺攤何所去，三春細雨歷黃路。所賣為何物，小百貨賤無人取。濛濛煙樹吹寒風，滿城花柳人歸處。橋洞之下可避雨，橋洞之上開朱戶。橋洞之下傷行客，橋洞之上洛陽賈。君不見中心高檔鋪，利翻百倍車馬堵。車光如刀飛刮面，來照嫗鬢白如絮。車笛如雷穿地過，來振嫗聵翻腸苦。嫗攜為何人，素顏紅粉豆蔻身。所攜為其女，偶然會意一笑真。降衣灰褲黃布鞋，夢斷梨花不染塵。行人何故屏息過，怕驚此殊令分神。君不見低坐矮桌路燈黃，有女讀書夜光涼。

雛鴨行

喈喈小黃鴨，一隻復一隻。悠遊溪草出，扁喙弄小翮。偶然撥清波，雛毛欣戲水。知水不濕毛，清波任梳洗。時將頭倒插，舞掌向天捶。向天力不足，翻倒清波裏。四望頗自驚，無人復嬉戲。

蜾蠃行

嗡嗡復嗡嗡，結巢書櫥處。我厭其太喧，驅之毀巢數。我驅其未去，又抱新泥築。幾回去復返，育子何其苦。落窗忽不動，角觸如傳語。驀聽振翅聲，雙雙入蘭圃。倏下花不知，欲起花如故。喜從花底伏，但避蛛網路。更慮大黃蜂，出入多險阻。朝飛捕螟蛉，暮向東鄰戶。羨殺東鄰女，細腰曼妙舞。帝力今不至，翩翩款寒窶。

櫻桃紅

杲曜城曦吹，樓闕拼紅紫。花落公交站，喧風剪雨細。潦飛車未穩，眾趨搶上車。各爭就後座，無須讓鬢華。有翁擔竹箕，中販櫻桃子。啖之應恬然，紅顆破玉齒。翁但最末上，箕置前座旁。前座無讓色，固擔恐人傷。看者豈動情，扶者忍簸顛。腰掛葫蘆樽，駘背知穡艱。我見數讓之，重是仙郎種。翁笑自推辭，絺綌亦殊眾。貌儼住青門，田陌雞犬村。今何入城來，吏悍可曾聞。往來肥馬塵，朝夕富兒逐。泥濺汙櫻桃，謔浪一何速。

拔花生

拔花生，拍花生。曉來埂上一聲聲。山陰削玉飛涼雲，誰戴蓑笠村雞鳴。一株結子四十顆，黃塵抖盡溪風清。驀看父老半喜憂，怪底蹙眉不勝迎。問天何事晴無定，面目泥汙如墨黥。叵奈山川倏然變，黑漿壓樹芻蕘驚。忽忽雷電動田壟，四圍山雨急崩傾。拍花生，曬花生。一日三番搶收成。泥裏花生銀芽出，場上花生驟雨橫。農人已恨人事艱，天意爭如不解耕。

佳鄰

未曉掃葉聲，早起有佳鄰。肉醪呼共食，黔婁甘茲淪。所欽豈必貴，貴在消吾塵。日月亦衰周，況極萬人臣。溷鼠憂猛犬，倉鼠慮者民。釋心自得樂，物無不可循。度日聊且醉，田事更相掄。酌酒勸鄰歡，弊襟親遠親。

答厭耕者

早稻已收割，晚稻寄無違。萬斗賤如芥，豈抵一平稀。日曝皮皸脫，蟲咬股腫緋。父老謂酸辛，勸吾莫以歸。原生病也何，所病微言微。羸軀不厭耕，願言飽腸飢。明月鑒人心，八表同昏暉。

敝廬

敝廬久居端，敝也欣豫為。焰暑雖侵逼，我迎溪風吹。拂衣不留痕，掃葉無跡遺。蕭瑟含青蔥，萬物共所思。人喜調室冰，我自深林之。或笑或歌哭，放與天地知。鯤鵬欠東風，猛志欲四垂。異代變風俗，俠士不可追。俠士嫌死暮，治才愁遇遲。昨夜有枯榮，林花自委泥。稻田多飢雀，竹實況違時。歲華不我待，念此增予悲。

勞生

勞生自古酸，豈非帝力戮。鐘鼎一時新，華髮宮女哭。白骨堆長城，鹿臺今復築。山林刬為地，湖海填作陸。中可刮千金，中可遷仕速。出邸坐敝車，內斂富於國。相告惟芻蕘，貧賤紛僕僕。不夜城霓光，藏身無一宿。出山水即濁，入城天即鬱。有魚不敢食，有水不敢掬。有家竟如無，有書竟難讀。兒女非市籍，兄弟南北逐。或碌碌為傭，或窈窕自鬻。消息長未達，生死忽難卜。故園已荒蕪，往來見羈束。欲問聖明者，聖代竟何局。

丙申暑曬穀見黃雀來食

揚穀揚穀曬場曝，細芒刺腳傷人*。生涯長為飲餌逐，常恐崩天猶裂地。黃鳥黃鳥莫來食我穀，豈不知人艱不如子。

六月廿六載母就醫

六月廿六暑燒處，敝車簸人避何所。傷母腰疾久無方，慚兒性乖多逆旅。雲合短壑飛黃鳥，燈架高城走倉鼠。窮廬四壁三十年，孟宗哭笋傷灵腑。

丙申暑熱

七月熱氛逼巷空，欲餐不能浹汗窮。每至中夜牆翻鼠，恐回午晝焰無風。三浴赤膊還未足，一扇終宵了難攻。短溪閑踱西窗月，別有翠竹石泉通。

颱風行

飆風驟雨蒼天摧，屋搖兀似浪打桅。卷我窮廬三層鐵，嘭當瓦碎聲聲哀。一晤遂歎田廬孤，起坐漫理驚*軀。暝雲叆靅急覆掌，山如亂草東西扶。蕩蕩澗流過屋基，浸我稻糧使我飢。漂床浮罐雜草濁，院落愁心無立椎。禽獸避之甚避虎，大道俱塞何其苦。乾坤不定曦光微，木端窠淺將傾羽。大抵物我兩卑賤，受此惡風默吞泫。廟堂盤深固勿損，輒欺寒門根基淺。寒門忽坍死芻狗，安得鬥雞憐黔首。雄雞一猝寡歡娛，芻狗一歸無干綬。君不見廣夏巍巍千萬間，千萬竟難一席屬寒門。杜陵野老憂心卒，千年降今復斷*。君不見負薪力耕子孫貧，一人為吏代代殷。不復來人問沮溺，長安好彈盡王孫。

煮豆

朝煎赤小豆，夕冰鎮炎暑。苟來無一事，唯有讀書去。忽覺書如豆，黃庭中心煮。豆爛書亦爛，高湛方無阻。富貴失我易，貧窶世厭與。譬如冰與暑，於中求適處。譬如愚與智，誰中舍巧杼。返樸覺無功，世人常自圉。窮而能守道，經此得悟所。

遊黃坑嶂

林丘遊未厭，十里多佳處。澗曲石篁幽，木死芝蓋舉。珠紅桄榔垂，臂拙果狸咀。竹實引鳳雛，芭蕉藏狐女。一望飛夔龍，海懷結雲嶼。山圍天地窄，高翔孰能圉。萬丈棟樑生，慕瞻但久佇。漢家不用賢，籍此待儔侶。

早起寄人

憶昔早掇豆，飱饔就羹湯。為母先燒艾，再奉鮮鯇嘗。氣壯循良道，草佳滋其陽。須臾艾散灰，南北東西狂。今忽燕趙地，四顧真蒼茫。催詩有湖山，葛薯足填腸。電光欻一瞬，未知遊何方。豈必兩相思，思久令人傷。

耕種

已刈亦復種，六月村戶忙。胡事乃蹙眉，道狹獨彷徨。父老告余頻，起貧非良方。所樂豈窮通，吾亦有吾藏。勤力顧稼穡，偶讀致堯章。田疇忽佇慨，野花亦含芳。攬擷誰與惜，天地如平常。

七月一日通電聞汝開顏一笑，汝父五日出院

六十日來行路難，未曾聞汝開朱顏。昨聞汝笑知汝愜，大道始肯吾懷寬。運去莫嘲東郭履，逆來仍度白雞年。今之汝父驀遭厄，汝心屈鬱愁我益。楊子戚然歎亡羊，汝為我羊亦我惜。天地杳眇俯無見，人生到老夕光擲。我亦愁親老多病，見其扶腰實蹭蹬。良藥難求呼奈何，屋矮壁潮牖獨憑。憐其更有女癲瘋，十年禁圉暗如暝。坑衡閜砢福所依，晚風豪橫何相欺。思汝每欲傳新詩，冀汝消息報無違。羅浮恨不移汝處，毗鄰峴山相扶持。

三十

男兒三十尚呼魚，書空不見紫泥書。男兒三十未衛霍，恥學鬥鶏戲群狙。何況滿百不足瞬，倏然對鏡霜侵鬢。坐看山雨滿風樓，到時真覺人物盡。庭除舞劍聽雞聲，九秋四海草木驚。飢驅疲趕來日夜，立身處有波瀾橫。君不見千金難買屠龍手，氣吞五嶽不滿口。易水一去逝波寒，身後聲名競天朽。君不見馬死燕臺安在哉，臥龍終臥臥龍臺。晝食粗糲忽心安，三分霸業無人開。自思量，今古事。千盅酒，拼一醉。月明莫怕直登樓，人世有時須縱恣。

古風

江起龍瀾喧霓冷，天坍地隆倒幽影。欲扣寒湖 碗，殘荷淚墮胭脂面。天道無常謂有常，地陰潑墨縷星光。宇宙元出微塵滓，多情頑石今存幾。青鳥折羽長泣血，猿啼一聲頭如雪。但抵煦和重追日，腸刀自轉難為客。

丙申中秋

中秋有明月，邀月舉杯盤。中秋無月明，獨酌亦自歡。有月無月豈關愁，無月還舞醉芳閣。登樓下樓豈關月，有月尚照秋江廓。秋江瀲灩波浪寒，月影清光遠黛綽。今月古月有常開，古事今事無常樂。人生愁事無時無，消愁最怕酒香薄。且將樂事及時醉，五陵車馬歸塵陌。君不見劉伶作酒瘋，放誕之趣心如鶴。白也澹蕩酒膽香，倒汲澄湖入腸壑。

聞鵬飛兄由穗赴日戲贈

聞君大名始己丑，摶風自翻乾坤手。今既插羽飛扶桑，滄溟有鯤希為友。君親風雅如好色，所以眾星拱北極。一去遠水少朋儕，海角應思共寒碧。富士山青白茅包，堪君想像梅花姣。可恨華夏劫復劫，故學多向他邦抄。明春木棉應含淚，憶人看月多愁思。愧我與君尚神交，鵝城去穗纔百里。

老漢歌

六十老漢耳半聾，不堪曝背肌膚棕。右袖飄忽左拾荒，不理富兒吠犬凶。家賃五環六環僻，兒孫三代農民工。二十年前別故山，料想屋牗已坍殘。亂草入室燕不巢，飛蛾半死蛛絲懸。踽踽囂市今何之，百年粗糲辛酸持。前歲機車斷其臂，纔喪勞力為人辭。檢點衣衫淚痕多，霓光射斗寶馬飛。

八月卅日

黃雲滿闕衢燈動，市海千氛鯉奮湧。我欲騎鶴歸何處，九皋緲已失澒洞。一身藏此百事憂，拂衣拍案歎金甌。老病但恐逢*魅，舊懷已慣屋打頭。湖光蒙昧花帶血，路有死骨乞活咽。斗覺霓樓如欲壑，催花狂鼓舉杯決。忽忽窮愁平地起，旋作秋風立海水。海水灌天無時無，洪波卷來山萬里。琴心尚在已無聲，叔夜煆宵與風聽。此中苦李全誰願，羊曇淚落閶門橫。

母病即感

久在塵世裏，便生青山想。雲樹如行人，與人長相望。暮雨燈涼靨，來車欲何往。一鮒車轍呼，萬國鈞天唱。蜃樓令人迷，幾人欲海葬。去去無宿定，億衢生寒浪。況守病榻側，安得愁瀾暢。母衰慚人子，知本愧善養。已誤十五圓，應違重九饗。更聞秋風至，華髮三千丈。人生半哀樂，何以喪得喪。城上玉盤冷，中宵木葉響。田園應待我，高山須人仰。父老應待我，析義有所仗。松菊應迎我，芳物曾相賞。雞犬應迎我，繞膝不相忘。舊宅熟稻黍，數峰開清曠。此意亦母思，此思亦吾悵。我竟何時歸，大道*魅當。

卿來乎

卿來乎，卿來乎，珠江之淵有我刀尺書，雲闕之巔有我雁銜蘆。呀然城南山山為誰臒，四廂花影胭脂蕩無時無。如巴閬千萬杜鵑含思盡啼血，一時侵染青楓被秋風吹上玉清虛。如祝融燒夏城之火之烈絳八表，霞蒸萬壑煆五湖。又如紅翡之重之珍，倒懸於藍而不受汙。卿來乎，柳老夢疏。事乖情違，錦石高臥月輪孤。卿莫憂，大江莽莽從天落，幾個黿鱉過湘吳。人笑先生太過癡，人嗤先生太過迂。誤人是食是性是色哉，先生待人其真也直何如乎。人不自來，先生自識耳，先生何必俯仰強呼魚。來即先生幸，去亦為先生醵。噫唏，千古自不忘唱關雎，今我亦不忘詠關雎。卿來乎，古巷古酒沽不沽，何不蹴踏蹈塵墟。說富貴，牛馬風，談功名，笑腐儒。卿來能慰我無盡之相思，卿來乎。雲臥羅浮衣裳冷，百越茫茫老驥途。杯復滿，卿來乎。花復開，卿來乎。月復圓，卿來乎。

遊子

老去誰解心底悲，又是春風燕子歸。十年遊子雲山薄，一卷詩書意慘淒。市火茫然客塵兇，故山佳夕每相違。可憐小梅花正好，唯有獨倚傍空閨。

為彥方壽

彥方吾兄齊魯行，燕趙之士狎鷗情。人云大腹團團圓，不知腹中萬甲兵。君不見，斗酒十千舞墨起，萬壑縱流潑春紙。中有淩雲之劍氣，蟲沙之物焉識耳。三十四年矣，向北遙把酒。恨不倚天長在手，削來五嶽為君壽。

陳公堤

公繼坡公惠吾民，溉田百頃稻黍勻。涼碧如海藏星月，蘆藕散花江雲紛。人涸猛思井波湧，五褲依然故國頌。至今千載柳成陰，何人來接公之踵。

隔壁病床有二歲童子為車碾斷腳筋有作

隔壁童子頑，筋斷也不哭。橫眉烏目大，剛逸不沾俗。接筋旋失敗，父母頻淚墮。童子只無知，舞隨小蘋果。忽聞白衣者，即怖哭偎母。轉聞白衣去，即笑與吾伍。

自嘲寄彥方

來乎去矣雲無蹤，如水中央女兒同。且記一二如意事，病榻前頭笑秋風。長空萬里容區區，四眼龜鱉稱老夫。人間不盡大風曲，老夫偏愛濠梁塗。蓄鬚三月鬚如松，如松倒立岩石中。孩童來扯如扯枝，枝折岩塌發山洪。君不見碧眼看天天亦碧，白眼看霜霜更白。豎子笑我棱角甚，我自向天默然啞。市中隱，山林藏，老夫嶙峋瘦比石。老夫脾氣臭比石。

懷家中事

山無病樹水澄空，村村熟稻賴秋風。東坡可居誰家屋，西坡可臥我家松。松下好客宴過者，我家肉美酒香濃。山阿雲氣萬壑合，偶然涼雨過千重。馬牛爪印龍象足，於此醉看無不同。晚來但愛秋花好，抱枝不怕寒霜中。村婦撒穀天色淨，時聽咯咯雞入籠。

丙申仲秋重過西湖詠懷

高樓坐看萬星動，愁思碎作玻黎湧。東江西江兩絲結，罡風吹落系丘壟。我倚西窗接雲巔，我看人世烘烔煎。長憶仙女手中鏡，一朝墜作五湖煙。湖上醉臥有東坡，佳人相隨棹宜歌。合宜只留青塚在，六如亭外舊風波。十年局促無相知，客懷劍氣獨成詩。紫薇已拜將軍墓，集裏更悲楊子歧。官街燈火吐如舌，官街樓閣伏如鱉。自古翻覆猢猻散，幾人忠骨真如鐵。君且看，飛鵝嶺上秋風寒，不見飛鵝但見山。雲生萬壑無窮盡，峰巒到海胸懷間。

祖廟歌

日沐月浴光祖廟，取其精煉千千好。我本眾生一沙塵，何能得汝重吾造。君不見秋延門外玉蘭皎，捶成雪魄芳芬浩。蝙蝠飛飛翻燈舞，坐中面目忽詭笑。煙縈月影石階滑，暮垂古寺鐘聲緲。寺外鐵炮鏽花肥，故國滄桑何草草。

秋日瞻東坡像

二年惠州飯，未令衷腸飢。山筍入秋美，江魚更無機。逸超羅浮雲，詩生明月輝。異代憶公久，扶冠自歔欷。民病沉陳策，傷公胡不歸。飽食東坡肉，坡風須發揮。奄忽寒曦生，高風落翠微。乃作石竹瘦，莫學雞狗肥。江冷吹天碧，樓高雲自飛。士窮見節義，目今世所稀。

十月初五

有子有子號東園，幽谷佳人思鹿門。夢醒但知道路遙，蒹葭蒼蒼掩江村。千溝萬壑雁侶歸，海天愁思盡落暉。江石濺雪從天落，一條白練掛樹飛。龐公勸子塵俗絕，畫蕉畫雪效摩詰。竹館深坐忽自嘯，豈必求贏冷一瞥。峴山千里不辭遠，碧水浩浩出汗漫。玉嶂聯綿走勢來，雲中龍象坐盈歎。胸懷孰忍棄世去，芻蕘公論天不語。有家有家竟如無，人生無處不寄旅。更為拆遷徙何處，人間那得買樂土。舊廬雖敝安吾安，四海宴然不知苦。恩加不死賈敬龍，命如草芥帝力封。白日浮雲隱天末，生涯自是波濤洶。有母有母病榻上，眼枯容槁相對望。隔簾無不吞聲哭，心比遠別更慘愴。術前挑稻兼擔豆，術後健骨不能走。身重百二無病史，竟教壯婦驚老瘦。不嫌朝暮理尿屎，為汝端飯復端水。汝謂愧兒太苦辛，母恩未報情曷已。問天欲語氣先咽，生民自說衷腸熱。利趨庸醫司性命，脂膏盡為饕餮竊。嗚呼，安得扁鵲華佗生，使汝無病復無痛。秋落城頭雲不開，家山田疇已荒種。有姐有姐鎖幽室，幽室難絕蠅蚊虱。二八年華始癲瘋，衣裳不著父母急。開門見我不識我，問我何人即笑坐。汝自歌舞我自憂，有時我竟羨汝可。我甘減壽為之好，但如鄰女有歡惱。嫁郎不為嫁富貴，只為尋常白頭老。有女有女吾所惜，霜落楚越寒始塞。鬱哉洋洋秋水深，望之情亦不可極。揄揚九霄過昆侖，愁山如海入黃昏。兼聽天步兆民艱，對此安得大掌翻覆定乾坤。

十月十七過市

市海忍偷生，異鄉濩落我全非。數星若白石，遙岑萬里天寒吹。仰天纔一隙，俯首竟無錐。客裏孟公能投轄，杯殘奈可秋風殺。果然捫腹龍象飢，煌煌道衢琉璃滑。水精之盤燒熊爪，壓酒之人顏色姣。但上高樓無人識，今夜秋思憶謝鮑。君不見釋函可，去國遼鶴夢彷徨。君不見陳將軍，紅花瘞骨紫薇涼。今夕昨夕何相似，人心一條古時水。大風卷波天上來，可憐半是蒼生淚。

寫懷

世無董狐筆，傳是見誰陳。小人俱舉枉，達士若石淪。幽潭不見底，北極終難親。谷氏猶未斃，賈氏已戮身。同是殺人者，何事有別分。聶案難昭雪，奔走天地昏。試言有明主，存命即深恩。秋風動河漢，明月蔽陰氛。人生如轉燭，曦車絕回輪。疲苶竟何往，紫陌血紛紛。企佇問醒者，萬一何處人。煌煌朱樓側，凋瘵拾荒*。諸生乞一宿，萬事潛悲辛。我去何能爾，振衣拂風塵。詩書吾事業，日月我精神。秋草寂獨尋，螢光亦足欣。

子夜歌

嫁與遊蕩子，長作分飛燕。不若嫁與天上雲，朝朝暮暮長相見。

野夫

野夫年五十，構廬竹塘西。野夫不識字，只覺蘭芝稀。荷鋤松崖側，攜簍入翠微。清旭散白石，煙翠沾人衣。忽聽山果落，但見松鼠飢。水劘幽潭出，谷空高鳥飛。淩天耳目曠，到心物我齊。回首中峰變，欲返岫雲迷。此時日光微，遠聞誰家雞。山北浹溪路，有人采藥歸。

丙申冬至，母病住院未歸，因思故山

城柳湖光雨不開，冬至陽回不見回。中天無罅與日月，一片死灰暗江隈。江風歘吸吹簾濕，床前老病新病逼。故山應說遠行人，參商何事分兩極。父母唯我疾之憂，我卻長思作遠遊。詩成笑傲五嶽外，百年淬厲名皇州。病中豈料園畦荒，園中蔬果空青黃。蒼蠅鳥雀止於樊，不稼不穡氣高揚。在世更有何雞狗，貝錦如織爍眾口。寸心反畏消息來，卅年事業亦烏有。天寒小城增患憂，蕭疏花色沾人稠。我本布衣素乖張，客裏但憶柴門幽。清歌駐，白雲浮。寧肯以心為形役，自有青山明月在不用隨白鷗。

壽陽朔楊文強三十三

君去之日既成往，君來之時不可量。君傳董筆精詩書，應解春草生池塘。池塘千古蕩星月，樓上小謝英姿發。白也斗酒忽高詠，亂我心者皆可殺。颯颯驚風無窮已，墨池飛出雙劍氣。八桂山川竟何成，千行萬行得奇勢。君居黌門效孔丘，七十弟子惑不愁。人間安分真偽事，從來王霸著春秋。忽憶前年會長沙，君多輕俊謔煙霞。書堂山上謁大歐，九成宮裏說生涯。君不見千溝萬壑散落暉，寥寥斯世逢式微。轉燭飄蓬幽夢間，前事一別同依稀。傷麟歎鳳何能耳，魯連不歸海塵起。所以今朝須醉死，莫說馬卿初失意。但聞陽朔清夜美，玉泉長抱佳人醉。三十三年三花酒，六十七年後更誰味。

丁酉大年初八

昨日春風始，今夜春雨發。細細生丘壑，萬物相傾奪。節前村山寂，梅花三四朵。節中群芳鬧，休作煙花墮。節後桃花稀，但看老孺坐。遊子歸復去，遠道*難招。有母不忍去，掩淚泣清宵。有子不忍別，牽衣頓足哭。佳節兩依偎，歡娛去何速。有婦囑加餐，春寒尚壓路。塵市多聲色，莫忘家中婦。夫執婦之手，脈脈不能語。一去何時還，千里人顛躓。日日東南望，雲山遮猶失。

丁酉初春

氣暖初破凍，來住深山上。山光十分春，不見佳人賞。味法獨冥搜，時負屐幾兩。西阿日夕傾，東園結幽想。萬壑鬱律動，空林寂轉悵。梅花正冰清，皎皎胸間蕩。回風忽卷來，但恐氣凋喪。

山中作

野水石頭出，水靜暗劘石。石頑不言語，心會古松碧。蓋傾世稀得，後凋幸此獲。那見洗耳者，且自濯吾屐。那見摶風者，築廬養吾翮。煙壑任溷殽，事定安可逆。天嶂翻錦鱗，林花吹紫陌。雲山何所悟，乃在往來跡。向隅偏不泣，沉吟聊以適。古來輕席門，我輩豈自躑。身微安得補，我心有斁奕。一心學明月，夜中養精魄。

開荒

昨日春分破，荒田久不理。火耨須及時，自古常如此。所以我執刀，阿爸自使耜。開春重播種，來歲不餓死。土翻寒蟲出，春入橘抱蕊。茄薯七八行，椒葵亦足已。營農未覺醜，說尹猶我齒。上有神農氏，至今傳我耳。莫拒範冉甑，莫以沮溺恥。世衰丘不用，信惜君子履。但欲蔥薑起，擬以佐鱸鯉。隔岸呼野老，休誤春醪美。堯蓂一擲間，且效山公醉。公醉無所知，月出隨敝屣。沴氣定能消，宇宙聊憑視。

打枇杷

枝頭壓枇杷，尚青不可食。有童卻欲攀，樹高豈容得。玲瓏生齒酸，涎亦不可抑。持竿力打之，果落砸其亟。撫額旁人笑，不獨誘於色。枝頭枇杷黃，黃時已稀極。蕭然枝亦殘，大人始來側。

中夜

中夜無明月，階上荔葉陰。星村吠聲疏，風色稻青深。如豆燈驚覿，蒼冥搖水岑。水寒暗嗚咽，為表誰人心。歸去終不一，故我不可尋。人生憂樂間，澹蕩拂塵襟。

小黑

汝目烏溜溜，汝毛黝且滑。汝躍喜見我，相迎明且黠。癡玩不知性，皮球小欲掇。偶爾撕我衣，偶爾竊我襪。我怒汝愈歡，蹦跶難自拔。繞膝如子孫，嬉笑隨所達。憶昔汝自來，餓軀幾欲殺。村北蕩村南，無人與食缽。然後至我家，我家性純闊。一飯邀汝留，空囊始飽物。主人有偏私，遂而肉白骨。我命汝即坐，我斥汝即惚。來日我遠別，請勿慮吾跋。長大護我家，至此吾心豁。

北京賞月

北京無霾喜見月，舉杯更愛影澄澈。月不解人何轉圓，月既解人何轉缺。人呼玉盤海上來，安教須臾山間滅。小時不識月荒寒，長問月上住幾人。月缺尚憂人可憐，而今忽解客中身。倚欄看月醉不語，月在中天看我亦如許。

丁酉重陽自壽

後有關塞氣，前有黃河水。黃河之水飛天練，關塞之氣動汗漫。月出東海波濤作，月落燕山殘似玦。惜時燕臺今在否，世復何忍驊騮咽。九月霾多寒烏愁，忽聽越吟酒家樓。莊舄病豈關富貴，季子如今怯聞秋。吳楚樓臺煙霧裏，百越林山何處是。身似飄萍浪尖上，流星若雪須臾墜。四海存友於，人間重相扶。父母疾之憂，情動客嗟吁。世上知我者能有幾，我欲與之素心交。世上厭我者厭何極，我亦何幸正吾驕。三十二年故我新我久周旋，草木枯榮不怨天。二鍋頭，杯莫停。王陵戇，誰解聽。倚檻長看，物華搖秋。汲汲魯叟，彌縫焉休。安能剜下日與月，我將為之捣作五鳳樓。

北京偶逢大學同學永茂

相逢尚能幾，把酒說桑榆。人生本無蒂，一似水中桴。鱸魚起秋思，窅窕百越紆。鵬摶意在南，雁冷山阻途。憶昔嶺南路，十年忽須臾。學府日同行，飲食共起居。及茲私自愧，峨冠空讀書。欻然客京都，不復惠州娛。萬里既契闊，休論觚不觚。按箸與分肉，下酒莫形拘。不日分散去，明年會何隅。嵩岱飛殘月，薊門多寒烏。秋風不成相，影流萬象殊。

友人贈我武夷山金駿眉茶

友人貽我茶，云是武夷玉。冰甌試濡唇，一啜清耳目。再啜生春風，仿佛香滿腹。坐聽海潮來，忽變陵與谷。雲峽決太古，上有陽春旭。桐木本雄關，悚壁攢劍鏃。木茂漏餘光，天低飛鳥局。昔人此拒敵，成敗常反復。興亡已幾歷，青青古嘉木。幸為江公愛，嘗之欣穆穆。培植出新品，得使時人服。側身視流泉，浮磬當歌哭。嘉木古能新，我生老何促。況我遠遊子，飛霜欺獨宿。武夷有嘉木，羅浮亦有屬。嘗此武夷玉，鄉思愈生速。

讀書

亹亹今稀聞，散帙更誰同。蹉跎三十載，識字憂患從。自憐案頭螢，須臾燈下翁。役名困鞅掌，吾願遂何終。舞雩將焉如，歸當蹈華嵩。提攜唯書篋，誰為唱玲瓏。時人愛低首，目專機巧中。不見坎與坷，倏然喪踏空。不識圣與聖，款款心忡忡。急利飽速食，孰肯辨臒豐。讀者反另類，恐以瘠為榮。五斗療飢易，神乏難曲肱。相望古柏穆，鬱我磊落胸。南來萬壑秋，慘澹山輝風。

於無量春愁室觀綠蘿

造化不私吝，榮枯各有格。崔巍肇寸莖，波小涵空碧。萬仞及星辰，壯志為生翮。養滋不限土，葳蕤清水藉。虯髯元在龍，風雲詭容逆。案几若丘壑，下視騰朝夕。根鬚浮白雲，幽眇美人跡。美人在何方，塊壘胸中極。自然非意匠，天公予所適。飄逸入我眼，歎覿兩相惜。京闕室亦陋，欻然安與獲。寸景流光外，影驚杯弓客。恣遊但疏狂，羈絆人生屐。江湖意已遠，郁郁類松柏。

贈雪君

時與流陽、金度二兄共坐小閱微，談笑間，門外突立一道士，素衣飄然，髯髪如瀑，頗驚為仙人，流陽適雲雪君也

庶見閱微室，風雅非君誰。澹蕩謫仙人，亦似王徽之。懷抱丹青至，俊逸頗驚時。髯髪垂松雲，道骨素衣披。自言鳳凰嶺，歸去與秋宜。

枯松

鐵幹石根四百尋，巍巍參天龜皮異。探元觀化遊無垠，雲生自接羲和轡。五嶽之巔雖貧瘠，亦能棲鶴憑蒼翠。不在嵚岩臨汗漫，安教紫陌風塵累。子曰歲寒而後凋，今何慘淡與槁悴。況復根植皇城邊，露應先承恩先賜。放眼京輔謁堯階，園綺亦出由何死。路窮感之忽長嘆，千載寒摧不至此。底事恩加身竟死，固知使人常慴惴。圭蓽醒共蚊蠅喧，宮市安得辯真偽。

自京歸家和陶潛歸園田居其四

難得丘山歸，不才拙者娛。園圃隔岸秀，牛羊牧荒墟。村翁問我還，京輔豈易居。翁笑如牛羊，歎芻逢朽株。昨見鳥誤網，解網鳥何如。去急深林中，驚悸尚有餘。旋看網猶在，柵門亦常虛。

野老

犬聲渾，鳥聲清。柵門動，鳥不驚。曉光微熏竹磵明。瓜門寂寂人跡少，四山蒼莽煙雲生。野老守橘更栽柳，百年翻卻種樹經。黃花澹蕩山谷間，見子誰將青眼橫。子乃丈夫真顏色，死抱枝頭亦有馨。野老採作黃花釀，明日市酒無人買。時人徑求啜名酒，名酒價高亦慷慨。黃花菊，抱孤介。野老悵飲三百杯，人生醉醒堪一喟。

旅京贈流陽先生二首其一

流陽先生擅丹青，宋元之氣丘壑行。墨池尚摶董巨筆，山川盡入胸次橫。流陽先生亦何惘，素絹往往出寒曠。大塊又倏生混沌，天地不辨凝丹象。先生頹筆長不棄，虯木鐵石應來此。嘗與先生榻陋巷，寒冬亦不改其志。霜降莽莽宮門近，酒旗偏為先生矧。萬古消愁杯中物，一日不忘萬斗進。朝中早立弟子幹，吾也戚戚先生難。期與博塞共歡娛，虛說爛柯生無端。

赴早班地鐵上作

朝聞烏鵲啼，露重寒枝濕。行人早九衢，落木聽京邑。肆頭湯餅賤，滌器安以立。羁者賃租貴，所居安以入。暮瞻星雲度，借問何舟楫。旅北不見返，但教此悒悒。猶見販攤子，仍為城吏緝。其乃苦物資，安身無供給。吾亦遠遊子，大道不得及。襟懷固張之，浩氣肺腑歙。身雖飄蓬類，焉知路塵習。尚言有代謝，宇宙終岌岌。

和陶潛飲酒二十首其二

南來忽市隱，曾愛醉丘山。起居隨物性，痛飲慷慨言。漫將酒壓寒，對月惜流年。長安欣識士，逸事頗與傳。

寄羊羊

長安街上風塵多，重來我亦為嬌娥。秋肅寒侵吾不悔，但恐汝嗔責我頗。又恐人間一面稀，尾生命去汝受譏。素心有苦安與語，高高秋月照緇衣。秋月豈知人世短，人世尚覺歡易散。日夜眄睞肝膽裂，欲訴一語秋霜滿。天地因汝未敢合，山陵因汝不敢塌。汝可知吾情永長，汝可知吾意紛遝。白日茫茫歸何處，欲教夢裏見汝去。夜來未敢輕開眼，恐復開眼不見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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